“我來吧。”

這三個字幾乎像甘霖了，幾個女孩子都挺驚喜。

尤其秦臻臻，就著袖子擦了擦眼淚，看著陳清雪高興又激動，連連感謝，“真是太好了，謝謝同學！”

只是面前的女孩身材太纖細了，秦臻臻有些忐忑，可她自己實在上不了，也抓不到別人，幾次張嘴想說話，又都咽了回去，只把清晨老師的詢問問了一遍，“今天必須要做到零失誤，同學你行嗎？”

“是啊，陳同學，你當過升旗手嗎？”柳玉也有些擔心，她倒是看見了校牌上陳清雪三個字，但這樣關乎集體榮譽集體利益的緊急時刻，抓到的就是救命稻草，還管得了其它什麽，初中部這邊第一次接棒升旗，有個同班級的人能拉出來就不錯了。

“嗯。”陳清雪點點頭，請旁邊的秦方幫忙照看她的書包，升國旗這樣的事，自然是要零失誤的，“安心。”

陳清雪堅定溫和的語氣安撫了秦臻臻和柳玉，兩人都松下緊繃的神經來，看著陳清雪目帶感激。

“你行嗎，這次可是關乎——”劉韻看見女生別著的校牌，話語戛然而止，面色也古怪起來，不過一眨眼的工夫，就拿定了主意，飛快地打斷了想說明情況的沈君鈺，“這是我們初中部的事，學長就不要插手了，清雪你真是好人，快走吧，已經被秦臻臻耽擱不少時間了。”

陳清雪步子走得自然而然，圍觀這邊的同學見事情解決了，註意力也就轉移到別的地方去了。

沈君鈺蹙了蹙眉。

可以說學校裏沒人不知道陳清雪這個名字的。

宋家老爺子喜歡熱鬧有人氣，宋明月的訂婚宴請了不少人，結婚這件事在學校裏嘩然了好幾天，議論的熱潮到現在都沒消停下去。

說什麽的都有，作為宋明月的未婚妻，陳清雪人還沒到學校，有關她的資料早已經滿天飛了。

貧民窟來的不良少女，學渣中的渣苣苣，和混混地痞來往的女流氓……

有些同學甚至在傳閱她出入紅燈區、大半夜在富人區附近轉悠的視頻和照片。

雖然大家秉持著禮儀沒有在公共場合談論，但是私底下就不一樣了，甚至有人攛局，拿‘將陳清雪趕出利澤斯公學’這件事做彩頭，誰能把她趕出去，就能拿到一些晚宴邀請函或者是什麽劇本什麽角色之類的。

這些尋常人鉆破腦袋都難得到的機會，在利澤斯公學就是某些同學隨口一句話的事，財帛動人，有心的自然有動機。

秦方就是看劉韻眼熟，盯了半天啊呀了一聲，“這不是成天跟在蘇大校花後頭鞍前馬後的那個劉韻麽，這人平時就最討厭轉學生，要是有錢有勢的還好，我聽可卿說上學期還霸淩走了一個平價區的女同學，而且蘇瑤還公開表示過對宋明月有意思——剛她還故意不讓你說話，是不是想借機整小學妹，我們學校的旗桿要人拉，根本不是自動升降的。”

沈君鈺皺眉，他是班幹部，又是高中學生會骨幹成員，學校裏雜七雜八的事他都知道。

升國旗這件事擱在校慶上不算小，因為今天是校慶，學校領導還請了軍政部的領導來觀看校慶盛典，順便給開班新生做軍訓動員，各個班級慶典節目的完成度和打分成績會納入學年考核，權重非常大。

升國旗又是慶典開始的第一槍，重要程度可想而知。

學年考核除了和學宗成績掛鉤外，還會涉及很多課外項目，比如今年的冬令營和東南財經洽談會，要是在升國旗這樣的事上出了差錯，連參於前的選拔資格都沒有。

不是一個人不能參加，是一整個部級，班級出的項目出了錯，整個班級不能參加，部級項目出了錯，整個部級都失去了資格。

升旗手出了失誤，那這個人在學校基本就算完了，尤其陳清雪最近還處在風口浪尖上，多少人盯著。

今天副國級領導一位，部級領導來了三位。

陳清雪如果在校慶這麽正式的場合上出岔子，那可真是‘一夜揚名’，在領導和全校師生面前c位出道了。

陳清雪不知道這些內情，劉韻肯定知道，要真借這件事生事，可謂是用心險惡了，畢竟真要出了什麽事，和她劉韻沒有一點關系，因為陳清雪是毛遂自薦。

年紀這麽小，心思不少。

沈君鈺掏出手機撥電話，沒人接，朝旁邊秦方說，“宋明月這時候應該是在實驗樓，秦方你跑一趟，這兩天學校裏的學生有點浮，真被逮住由頭，肯定要鬧。”

秦方跟宋明月不熟，但也聽過這位神秘同學的事跡，那就是盛世美顏外加身體弱喜靜，不方便參加這樣的大眾聚會，而且沈迷實驗室，廢寢忘食的那種，“得嘞，我這就去，希望趕得上。”

秦方撒丫子狂奔走了。

十點一刻的鐘聲敲響後，陳清雪已經和同伴們繞到了前面，站在了國旗臺下的過道上，旁邊就是初中部的同學。

升旗手換人了，大家不知道陳清雪是誰，就引起了好一陣張望和喁喁私語。

劉韻望著旗臺心跳砰砰砰的。

學校裏的這根旗桿立在這裏一百多年了，雖然會有維修加固，但用的還是最古老的設施，滑輪和拉鎖繩拉起來很費力，而且要保證國旗在奏樂中勻速地上升到三十多米，需要一定的臂力和經驗。

國旗5mx3.3m，國旗越大，展旗的難度就越大，像之前的雲可卿秦臻臻，哪怕是各個部門的運動擔當，為了升旗升得漂亮莊重，還被拉去特意集訓了兩個周。

陳清雪以前那個破學校連旗桿都沒有，哪裏會升旗……

劉韻壓著唇角，目光閃了閃，朝旁邊的陳清雪小聲說，“清雪，領隊儀仗不用上臺，我去跟同學解釋剛剛的事，他們還不認識你，正議論呢。”

“好的。”

陳清雪點點頭，隨後便專註地看著旗臺等下令。

國旗臺長寬各六米，總高一米四九。

分三臺：

第一臺砌的方正漢白玉；

第二臺是褐紅色花崗巖；

第三臺是長青綠植。

人民江山萬代紅，四季長春永不衰。

幾百年間，國旗和旗臺的樣式從沒有變動過，陳清雪站得筆直，托著國旗，神情莊嚴肅穆。

柳玉本來就緊張，見劉韻一走，就更緊張了，盡量讓自己不去想臺上有多少國家領導人她腿有多軟，在腦子裏一遍遍過排演的步驟，腦子正發懵慌亂地努力回憶護旗步驟時，肩膀被輕輕拍了一下，“同學，換我來吧。”

對方聲音極輕，清洌洌地像初春暖陽下的新雪，又像泉水打在玉器上發出的金石之音，幹凈又清貴，好聽得很……

柳玉呆了一呆，幾乎頭剛擡起來臉上就控制不住起了一層粉紅，還沒過腦子，就先結結巴巴地往旁邊讓了讓，“宋同學……”

旁邊最近這兩排的學生已經開始騷動了，隱隱有是宋明月的聲音傳過來。

柳玉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，這會兒也不緊張全校師生正看著了，她所有的註意力都用來緊張面前的宋同學……聲音也太好聽了，長相也實在是太好看了。

少年人個子高出她一個頭，修長清雋的身形襯得校服也格外好看，柔軟的黑發隨意散在額前，過白的膚色皎潔如美玉，襯托著俊美精致的五官，眉眼如畫清淩淩的，黑茶色的瞳眸深凝如海，哪怕柳玉知道這雙夏夜星空一樣的眼睛看向的並不是她，她的心跳還是失控了……

好似會發光一樣的人。

柳玉忙晃了晃發暈的腦袋，在自己腦淤血之前讓出位置來，舌頭打結，“謝謝宋同學，正好我太緊張，肯定做不好。”

宋明月接過來，“謝謝你。”

“全體肅穆！升旗儀式正式開始！”

陳清雪在校長中氣十足的命令聲中側目了宋明月一眼，收到了對方清潤潤類似安撫的目光，還有一個‘有我在，放心’的唇語。

孤竹修林霜姿，松間明月，石上清泉，瓊林玉質白璧無暇。

陳清雪目光頓了頓，忽略腦子裏冒出來的幾行字和畫面，轉回頭來目不斜視地踏著正步往前走。

莊嚴肅穆的旗臺，鮮紅明亮的國旗，讓陳清雪生不出一絲雜念，她走得筆直流暢，立定站住後，分別對著前方的國家領導人、右前方的學校領導人、和下首的全校師生敬了個標準的軍禮：

“報告！初中部升旗隊，現準備完畢！”

她聲音清透響亮，壓住了下頭學生們低低的嘩然和躁動，校長朝她點頭示意，也嚴肅了神色，“肅靜！全體起立！對國旗敬禮！”

“敬禮————”

“奏國歌！”

軍部部長綿長有力的喊聲穿透了整個廣場，雄壯激昂的國歌如山濤駭浪一樣呼嘯而來。

豈曰無衣，與子同袍，修我戈矛，與子協行……陳清雪神情莊嚴肅穆，註目著國旗，動作有條不紊，擎旗，綁紮接頭，拉鎖繩，不疾不徐，熟稔又莊重。

宋明月站在副手的位置，看著少女專註鄭重的模樣，忽而明白她能做得很好，做得比誰都好，激越的奏樂還在進行，宋明月放下心來，在旁邊做一個真正的護旗手，註意著她的進度，在她需要扶旗的時候默契地做好配合。

待旗幟升至半頭頂，陳清雪後退一步，身體保持立正的姿勢，握著旗幟的斜角往天空一撒，剛勁有力的速度和力道讓鮮紅的國旗撒向藍天，只聽‘當’地一聲，耀眼的國旗迎風招展，獵獵生風，少女仰望著國旗，目光明亮認真，瞳眸中又深又烈滿是愛重……

宋明月心中微震，往旁邊讓了讓，將手中的拉繩重新交接到她手裏，聲音極輕，“請陳同學繼續完成它。”

好的。

陳清雪鄭重地接過來，調整速度讓國旗勻速上升。

宋明月在旁邊看著，腦子裏頭一次空空的沒有分析沒有數據，只想著面前的少女展顏笑起來是什麽模樣，定然會很好看……現在也很好看……

他還沒有見到她的時候，就聽警衛員說了她的事，父親早亡，被母親拋棄，生活困窘，可她沒有被窘迫的生活打倒，也沒有自怨自艾，反而想方設法讓自己過得淡然而自如，那時候他就想，那一定是一個很好的女孩，性情堅韌的女孩。

當時爺爺就說了一句話，“這丫頭不錯，和你的情況有些類似，她心境不錯，肯定能和你合得來。”

她真的很優秀，很漂亮，尤其是現在，專註又認真，晨光下渾身都散發出溫暖和陽光的時候……

宋明月心中控制不住卷起一層陌生的悸動，他頭一次覺得一個人會這樣好看，好看得讓他胸腔裏熱意翻騰湧動……她很漂亮，是他見過最漂亮的人……

國旗下的少女仰望著國旗，少年守在旁邊，目光就一直落在女孩身上，安靜專註，眸中又好似有光華流動，像是註視著什麽明珠寶玉，在莊重又激烈的奏樂中，兩人站在一處，竟然異常般配和諧，好似他們是一對真正的戀人一樣。

但不可否認，陳清雪升旗很好看，不是說它花哨，是一整個過程中從她身上傳遞出來的信念和愛重。

對國旗的，對國家的，那種深入骨髓的熱愛直直透進了人心裏，讓人不由自主跟著心神震動，甚至在某一個瞬間，心間竟然也起了股莫名的自豪感和使命感，熱愛，敬重。

熱愛這個國家，敬重這個國家，很中二，也很不好意思和別人說自己有這樣的感覺，但這樣的感覺真實存在，並且越堆越多，多到好似現在像小學生一樣隨著國樂張口唱一唱國歌，也不是什麽難為情的事。

這興許就是儀式帶來的信念和精神力量吧。

沈君鈺略微回神，看了眼周圍和他一樣神情凝重沈靜的同學們，心中長長呼了口氣，誰能想象奏樂剛響起的時候，大家都還在為手機黑屏死機不能用而暗自暴躁著，這個廣場上的所有人。

安安靜靜地沈著心看一場升國旗，也挺好。

國旗隨著國樂慢慢升高，國樂停下的那一瞬間，國旗穩穩停留在了頂端，迎風招展，鮮艷、明亮、優美，又熱烈。

秦方弓著腰從後方跑到沈君鈺身邊，滿頭大汗氣喘籲籲，“老大…老大，路上遇到實驗室老師，說宋明月早就提前來校慶大典了，不在實驗——”

“擡頭看。”

秦方順著沈君鈺的視線看去，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，臺上奪目的小學妹旁邊站著的同樣奪目的少年，不正是那個神秘的實驗狂魔宋明月麽？還真像老師說的，提前就來參加校慶大典了？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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